宋枝御

【沈马|苦涩的】

冷。

 

彻骨的冷。从脚背蔓延到身体的每个角落。手脚冻得冰凉，身体却始终有一股滚烫的热流。窒息的冷热交替的矛盾感伴随着一阵阵眩晕袭击着马丽。

 

她蜷缩在厚棉被里。

 

房间空荡荡的，一盏暖黄的灯在床头微微亮着。

 

睡一晚上就好了。她想。

 

偏偏刺耳的电话铃响起，马丽不情愿地摸到床头的手机。刚忙完工作，又来？

 

来电:沈腾。

 

……好吧。

 

犹豫片刻，马丽还是接起电话。

 

“喂？哥。”她声音虽然因感冒而略显沙哑，但她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坐直了身子，把声音提高了几个度，尽力不让沈腾听出端倪。

 

但哪能瞒过他。

 

沈腾正欲开口，一听马丽的声音，就知道不对劲儿了。他手上还拿着剧本，蹙眉道：“咋的了丽？感冒了？”

 

马丽吸了吸鼻子：“没有。”

 

“你瞧瞧你。我就说换季最容易感冒了，之前排话剧的时候你就病过，我当时怎么说的，你也不多注意点。现在怎么样了？难受不？吃药了没？”

 

“哎呀哥。我多大人了，知道照顾自己。”马丽笑笑，把手伸向床头的保温杯。

 

沈腾听出了她的疲惫，试探地问道：“内小子去哪了？”

 

“小宝幼儿园有个亲子活动……文赫一大早陪小宝去了。我刚和他打过电话，家里的药上次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，等文赫回来就给我买药。”马丽很诚实地回答，索性也就不藏着自己感冒的声音了，垮下来松松懒懒地回答沈腾。

 

“等个屁。”沈腾骂了一声，“丽，在家吧，我现在带药来给你。”说完他把剧本往桌上一摆，拿起一套衣服就穿上出门。

 

马丽瞪大眼睛，小声有气无力地说，语气里还带着一切恳求：“别，哥！一会儿文赫要回来了，还有小宝……”

 

也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，说话的力道都软下来不少。马丽真觉得她现在没有力气和沈腾折腾，他一来，等会儿又要处理许文赫的事。

 

麻烦，疲惫。她真的太累了，不想再给自己添事了，只想一个人睡一会儿。

 

沈腾一向听她的话，但今天没有。

 

他哼了一声：“好搭档来照顾好搭档怎么了？我也好久没见小宝了。顺便也抱抱。再说了，上次我腰疼，你不也来看我了？好搭档，要懂得礼尚往来。”

 

不提这个腰疼还好，一提，马丽就想起前两年拍独行月球的时候，沈腾腰伤加剧，还去了几趟医院。他发微信说他现在在组里的酒店里，疼的不得了了。马丽看他这样怪心疼的，就推掉当天的工作去看他。

 

结果还被沈腾强行压酒店里来了一次。

 

腰疼还这么折腾，该！

 

“你不抱你儿子，抱我儿子干嘛？”马丽无奈地又睡下，缩进被子里，感受着自己沉重滚烫的呼吸。

 

“你的就是我的。”

 

“沈腾，我没力和你贫。”

 

“嗯。“沈腾应着，“不闹了。来见你。”

 

-

 

马丽迷迷糊糊地听到门口解锁的密码声，知道是沈腾来了。她抬起眼皮，睡了一会儿，精神恢复了一些。

 

沈腾熟练的输入密码，解锁，然后打开房门，看见她醒着，把手中的塑料袋提起来晃了晃：“给你买的药。感冒的，发烧的，胃疼的，头疼的……啥啥我都给你买了些。还有些小孩子吃的，有时小宝用得上，注意看看说明书。”

 

“谢谢哥。”马丽也不客气地就接受下沈腾的药，然后瞥见他手上还拿着一本东西，像是剧本。

 

她挑了挑眉：“哟，还有剧本呢。合着你来就是为了谈工作。”

 

“没有。”沈腾不管三七二十一，先否认再说：“是来看你，顺便工作。”

 

他拿出一包感冒灵：“我给你冲药去。”

 

-

 

药是苦中带着微甜的，马丽一口喝完。然后又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沈腾接来的热水。

 

“丽，这个中偶剧本真不错。”

 

“嗯。”马丽喝完药躺下了。

 

沈腾就坐在床边，翻看着剧本，自言自语道：“公司那边想让我俩演。”

 

“剧本适合咱俩就接。”

 

“对，我也是这么说的。今天我来就是找你谈这事儿。”

 

“看吧？还说不是来谈工作的？”

 

“你想谈恋爱我也可以陪你。只要不嫌弃我就行。”

 

“滚蛋。”

 

沈腾笑笑：“这不是看你病了，给你带药来的。”

 

“是吗？剧本你本来想在电话里说的吧，懒腾。”

 

沈腾把剧本放在马丽的床头柜上，那盏暖黄的灯柔和地照亮白纸黑字。

 

“你说我懒我就懒吧。”沈腾俯下身来，亲她的脸，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腰，“又瘦了。”

 

“累。”

 

沈腾开始生气了，许文赫那小子干嘛用的？！他妈的，他妈的。这小子，估计连他老婆为啥这么累都不知道吧？！！

 

“不累不累，我在呢丽。你睡。我就在这儿陪你。”沈腾用手感受了一下马丽额头的温度。还好，温热温热的，没有发烧。喝了药，休息休息就好了。

 

感冒药起了作用，困意袭来，马丽沉入睡眠。

 

沈腾双腿一蹬，脱下拖鞋，躺在马丽床上，戴上耳机，打开王者荣耀。

 

-

 

马丽醒来的时候，沈腾在她旁边骂骂咧咧。

 

“草他妈的，会不会玩……”

 

“又打游戏。”马丽道，用脚轻轻踢了下沈腾。

 

沈腾眼睛注视着手机，专心致志地打了一波团，脚无意识地和马丽的缠在一起。后知后觉她好像醒了后，才摘下一边耳机：“丽你等等，我马上，玩完这把就不玩了。”

 

“……”马丽白了他一眼，自己坐起来拿起沈腾带来的剧本翻看。

 

剧本确实不错，但是接不接，还得再细谈。剧本质量，团队，舆论导向的压力，无限展开的道路却是泥沙俱下。

 

现在到处都有人给他们递中偶剧本，也无数人窥探着他俩占的蛋糕。到底要不要拍电视剧，愿不愿意尝试这个领域，也是他们的一个重大难题。

 

沈腾打游戏输了，又骂了声脏话。

 

“行了，天天玩儿。”马丽也合上剧本。

 

她粗略地看了看，觉得剧本有一个缺点:太贴他们的现实了。

 

这拍出来，那不还得引起不小的舆论风波？

 

沈腾放下手机，关切地看着她：“好点没？”

 

“嗯。”马丽应着，“剧本先放我这里，我这两天抽空看看。”

 

“行。”沈腾回答，“小宝呢，他们怎么还不回来？我想抱抱小宝。”

 

马丽哭笑不得：“不然你给文赫打个电话问问？”

 

“有啥不行的？这可是你说的。”沈腾拿起手机，点开拨电话的界面。

 

马丽没想到他要来真的：“别，算了吧，哥，开玩笑的。等会儿又要解释。”

 

“他算个屁。”沈腾把手机丢床上，凑上去就咬马丽的唇，“我都不稀得和他解释。”

 

马丽闭上眼睛，任由沈腾的虎牙在她唇上乱磨。上下左右，正着磨，侧着咬，沈腾用手掌撑住马丽的后脑勺，凶凶狠狠地在她唇上亲了个遍。

 

马丽滚烫的呼吸扑在沈腾脸上。

 

苦的，他能感受到。

 

“哥，我还病着……”马丽被他这么一整，刚清醒一点的脑袋又被搅成一团浆糊。

 

“我知道。”沈腾这次温柔的将唇覆在马丽的唇上，没有再咬她。“我就亲亲，不干别的。”

 

马丽坐在床上，无力地靠着墙。

 

沈腾骑在她身上，开始了他的侵略和占有。

 

没办法阻止沈腾，马丽有点崩溃：“沈腾，这是我家。”沈腾没理，她就用拳头打了一下他的背：“这是我家，沈腾！”

 

轻轻的呼唤却有着惊人战栗的温度。

 

他们一点都不好过，一点都不好过。

 

所有的一切，在时光里拾起的，落下的，沉默的，爆发的，凝聚成波涛汹涌从四面八方奔腾而来，筑起再高的城墙也抵挡不住来势汹汹。

 

纠缠不清又错综复杂的爱，她也想彻底斩断，可是做不到。越是残缺，越是遗憾，就越有种空洞的魔力，吸引着他们相互纠缠。

 

想要的，不想要的，能控制的，不可控的，也无所谓了。反正暴雨淋漓，她一直是一个人跋涉独行，时不时还有人来踹她几脚。

 

可是沈腾多好啊，再难再难他们都一起走过来了。

 

可是沈腾多坏啊，他什么都想要，自负又贪心，可是他凭什么呢？

 

她和沈腾之间。永远是这样的矛盾。

 

万里迢迢，好像永远看不到出路。爱不爱的，遗憾不遗憾的，应该不应该的，她早就分不清了。只能这样，沉沦再沉沦，每天每天，活在痛苦的自我挣扎中。布满荆棘的桎梏和渊薮里，这样疯狂且禁忌的爱，竟然成为了这漫漫长夜的一点光亮。

 

马丽苦涩得快要哭了。

 

沈腾当然不比她好多少。马丽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，也和沈腾的脸交融在一起。

 

“丽，别想太多。”沈腾什么都知道。

 

只要她一个眼神，一滴泪水，他就能什么都知道。

 

他左手抱紧马丽的腰，右手在马丽手上画圈圈。

 

好像在道歉，但没诚意，因为他下次还敢。

 

“丽，我会永远在的。你不是说吗？我在就没事了。”他安慰她。

 

马丽没说话，沈腾就再亲亲她的脸，额头。

 

“没关系，全世界只有我和你最配。爱是伟大的。”

 

再咬一下她的唇。

 

马丽终于笑了一下：“不怪你。”

 

“怪我，我不好。还冷吗？”

 

沈腾这么一问，马丽才发现身子已经不冷了，感冒的症状也减轻了不少。

 

“真不冷了。谢谢哥的药。”

 

“你得谢谢哥，主要还是哥的功劳。”

 

“给你得瑟的，我都快好了，你也别瞎操心了。快回去吧。”

 

“我不的。”沈腾耍赖，溜进她的怀里。

 

马丽很认真地说：“别闹。快回去吧。下次我去组里再把小宝带过去。听话啊。”她薅了薅沈腾的头发，啧啧两声：“这头发，两天没洗了吧？”

 

“哪有，前天才洗的。”沈腾埋在她怀里哼哼两声，“别想撵我走。我今天见不到小宝不回家。”

 

马丽无语，她叹了口气。看在她一个病号沈腾也不敢对她怎么样，就留他一会儿吧。

 

“昨天我听说那谁，啊就是演那谁的那谁，出轨啊，唉你说人呐怎么能这样呢？”沈腾开始说八卦，一叹气二摇头。

 

“……”马丽打了一下沈腾的肩膀，“咋滴啦你故意的是吧？说这干啥？”

 

“咱两情况不一样。”沈腾笑眯眯的，用胡茬蹭她的锁骨。

 

“有啥不一样。你就是坏。”马丽用手指点点他的鼻尖。

 

“你勾引的我。”沈腾不承认，脸皮厚的要死。

 

“拉倒吧你……臭不要脸。”

 

“没办法。对了，今晚你吃啥，要不我给你点点。”

 

“文赫应该会买菜回来。”

 

“啥时候？”

 

马丽看了看手机的时间：“快了。小宝下午四点半放学。”

 

“小狮子幼儿园下午五点放学，你们那儿咋这么快？”沈腾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。

 

“我哪知道，你问幼儿园去呗。小宝不怎么适应学校，整天喊着要妈妈。”

 

“我家狮子就不粘人。”沈腾说。

 

马丽笑：“一点都不像你。”

 

门外有了动静，应该是许文赫和小宝回来了。沈腾从马丽床上下来，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，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凌乱，许文赫怎么想倒是无所谓，好歹要抱小宝的，他怕吓着小宝了。

 

许文赫提着菜和药回家，看见门口多出来的一双鞋，面色徒然僵硬，他知道沈腾又来了。

 

沈腾永远在他前面，而且领先他太多太多。

 

沈腾比他先买的药，他的药就没用了。沈腾比他先爱的马丽，那他的爱也就没用了。就比如他自以为的和马丽幸福美满的六年，就是沈腾和马丽的十六年。要是以后他和马丽有十六年，那还是沈腾马丽的二十六年。

 

时间的鸿沟，沈腾占有绝对统治的地位。

 

马丽的偏爱，一直都只给沈腾一个人。

 

果不其然，沈腾从马丽房间走了出来。许文赫马上堆起满脸的笑容：“腾哥来啦？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？来都来了，留下来吃个饭吧，我买了菜。”

 

“不了，我回家吃。”沈腾淡淡地应道，目光转向小宝，马上就笑盈盈的伸出双手：“小宝，想大舅没？”

 

小宝看见沈腾眼睛都亮了，他屁颠屁颠地跑过去：“想大舅！”

 

许文赫不想看到这种奇怪的画面：自己儿子和别的男人亲。

 

于是他转身进了厨房做晚饭。

 

沈腾和小宝玩儿，还不忘提醒道：“马丽病了，喜欢吃清淡的。你弄个小米粥和菠菜汤就行。”

 

“好的哥。”许文赫应道，心里满是无语。用你指指点点啊？

 

沈腾也在心里呵呵，回来连老婆都不见一面。

 

“小宝今天玩得开心吗？”

 

“开心！我拿到了贴贴还有老师给的小礼物！”

 

“小宝真棒！”沈腾夸小宝。

 

“爸爸下午来和我玩的游戏拿了一等奖。”小宝继续说。

 

“你们活动下午才开始呀？”沈腾问。

 

小宝点点头：“上午是小朋友们的游戏比赛，下午才是爸爸和我一起玩儿。”

 

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，许文赫摘菜的手也停顿了一下。沈腾马上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。

 

马丽说，他一大早就陪小宝去了。活动下午才开始，那他早上干嘛去了？马丽都病了！

 

怒火又在心里燃起。这小子。

 

沈腾走到许文赫身边。拍拍他的肩。“文赫，上午买菜去了？”

 

许文赫手有点抖：“没，菜，刚买的。”

 

其实他见网红小美女去了，但他不敢说。被沈腾知道就死定了，真的死定了。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见这一次，就碰上沈腾，真是倒霉。

 

他不能失去马丽这颗摇钱树，不然他喝西北风去啊？

 

“那咋不在家呢。今天你也没工作呀。”沈腾眯着眼问道，强大的压迫感落在许文赫身上。

 

昨天没工作，今天没工作，明天也没工作。这个逼，往公司里挂和马丽老公的名儿就行。干啥啥不行，真不知道马丽当年怎么看上他的，除了年轻，啥优点没一个。

 

“哈哈，去办点事儿。”

 

沈腾懒得再问：“你知道马丽病了不？”

 

“知道的呀……”许文赫有点心虚，心里还想着，今天早上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啊？怎么这么多事。

 

咋的了只允许沈腾马丽眉来眼去，不允许自己在外头找人？许文赫在心里呸了一声。

 

他和马丽的婚姻看似平和，实则是一个毒瘤，暗地里波涛汹涌。他总觉得自己始终活在马丽之下，难受得很。

 

马丽是一根让他事业向上爬的藤条，令人失望的是，这么些年，就算马丽尽量帮他，他事业上也没多大进展。

 

许文赫索性不再管，反正跟着马丽，有饭吃就够了。

 

沈腾给马丽发微信：内小子要是欺负你就跟哥讲，哥保证弄死他。

 

马丽躺在床上，听着客厅的动静，还好这两人没干起来。然后回消息：你三岁啊？

 

沈腾：可不咋地。

 

沈腾：我和你说啊，这小子估计外头有人了。管好你的钱，别让他拿去给别人乱花。

 

马丽：我心里有数。

 

沈腾：那就好。

 

沈腾：哥走了。

 

马丽：走吧走吧。

 

房间的门开了，马丽正整理衣柜，往门口瞧瞧。沈腾走进来啥也不说，就抱住马丽。

 

马丽手上还拿着没放好的衣服，哭笑不得：“不是走了？”

 

“再抱抱你。其实，抱抱也好。”

 

苦涩的抱。克制的抱。

 

马丽拍拍他的背。

 

“你在就好了。”

 

再难，也不会再难了。

 

-

 

沈腾开车回家，一路上寒风阵阵。来的时候没觉得冷，这时候咋觉得冷了？

 

他打了几个喷嚏，才意识到，马丽感冒着呢，他去哪儿又是亲又是哄的，这病毒不传给他才怪！

 

“丽丽。”沈腾到家发了条微信，舔舔唇，上边还有马丽喝的感冒药的苦味儿，“内个，明天来开会，给我也带两包药来。”